以吟唱說話
雅美族人口約4千人,聚居於台東縣蘭嶼鄉。(參見「雅美族」詞條)雅美族是世界少數不使用樂器的族群之一,吟唱是他們的音樂形式,不僅是一種音樂表現,更是生活的一部分。透過創作歌詞,族人傳遞歷史、神話故事,描述勞動,表達情感與意見。雅美吟唱被視為高層次的說話方式,既能緩解直接言語帶來的緊張,也是族人互相指教、長輩訓誨晚輩的方式。因此,理解歌詞是掌握雅美族音樂行為與文化意義的關鍵。
雅美族人任何事皆可入歌,但不會唱自己未經歷的事。若使用他人的創詞,需說明來源,因此歌也被視為「證據」,檢視過往事件。崇尚勤勞與豐收的傳統價值觀,使描述個人勞作的歌詞成為最常見的吟唱主題,尤其在房屋和拼板舟的meyvazey(落成禮歌會)特別常見。落成禮歌會是男性主要的公眾吟唱場合,僅限男性參與,唯一男女可以共同吟唱的場合是夏季夜晚於makarang(高屋)舉行的meykaryag(拍手歌會),除此之外,女性在舞蹈時才有公開的吟唱。然而,在長期耳濡目染下,女性也有許多優秀的歌者。族人評價歌者的重點,首先在於創詞內容,其次則為歌者對inindayan sya(音律起伏)的掌握,包含拉長音、轉音與抖音的應用。未能展現這些技巧的吟唱,往往被視為不成熟,如「小孩子在唱歌」。
研究紀錄
雅美族音樂的最早記錄可以追溯到1920-1930年代對拍手歌會的描述。自1970年代以來,國內外學者開始對雅美族音樂進行分類研究。1988年(民國77年),徐瀛洲與許常惠將雅美歌曲分為3類:anood一般歌曲、raod慶典歌曲、vaci勞動歌曲。Gregory Hurworth(1995)的博士論文,透過詳細分析各類型歌曲,探討雅美族音樂與其社會文化的關係。林維亞(2022)則從傳統信仰與禁忌的角度切入,探討雅美族音樂、信仰與文化之間的關聯,並分析外來影響與傳統歌曲的變遷。
1990年代以後,族人也開始出版歌曲的翻譯及相關研究。呂鈺秀與郭健平的合作,特別是《蘭嶼音樂夜宴:達悟族的拍手歌會》(2007)及相關論文,將民族音樂學與族人觀點結合,深入探討雅美族音樂的結構與文化意涵,成為該領域的重要研究成果。
傳統吟唱的特點
傳統吟唱以歌詞為核心,經常使用隱喻、雙關語、反喻。歌者依據歌詞內容、吟唱場合、自身性別與年紀,從傳統曲調中選擇合適的旋律吟唱。這些旋律通常由2-4個音高組成,通過滑音或轉音連接,以下滑音結束。形式上採詩節式反覆(strophic form[英]),歌者根據歌詞長度重複單一旋律。此外,雅美族文史工作者謝永泉與郭健平指出,族人也以maniring(很有深度地講話),強調文字韻律與抑揚頓挫,以唸誦祝賀詞的方式替代吟唱。
雅美語中的“anood”一詞包含多重意義:它既是歌曲的統稱,也指以白話文(口語)創作的詩歌,同時也是一種特定的曲調名稱。除了annod no kanakan(童謠)外,傳統吟唱可依據歌詞用字,分為anood白話詩歌與raod文言詩歌兩大類型,兩者各有其使用的曲調,不能混用。此外,歌詞內容與吟唱場合也是族人選擇曲調類型的依據。
anood白話詩歌的通用曲調
anood白話詩歌的題材涵蓋生活各方面,曲調分為通用曲調與特殊場合專用的曲調,歌詞皆由歌者自創。
同樣的歌詞可使用6種不同的通用曲調吟唱,包括anood快式白話詩歌曲調(最常見,亦常見於落成禮)、慢式白話詩歌曲調、anood no maganam女性舞蹈曲調、manood搖籃曲(又稱manolay或ipamamazey so motden)、ayani現代情歌曲調、mapalaevek傳統情歌曲調(又稱mabririna或omaririan)。
ayani和mapalaevek同屬情歌曲調,歌詞多表達愛意或勞動辛苦,但因涉及隱私,通常不在家屋或親人面前吟唱。但若歌詞不涉及此,亦可使用其他通用曲調吟唱。
傳統上,舞蹈僅限於女性。1950年代後出現的男子團體舞蹈macililiman(朗島部落勇士舞)和iinosozan(椰油部落精神舞),使用固定歌詞和現代曲調,展現了文化的發展與創新。
anood白話詩歌的專用曲調
除了上述6種通用曲調外,白話詩歌還有5種專用於特定場合的曲調,其曲調均不可相互替代。其中2種為勞動曲調,皆由男性在勞動時搭配動作吟唱,包括meyvaci搗小米的歌(慶祝apiya vehan好月節搗小米時吟唱)與kazosan海上與山上勞動之歌(漁獲豐收划船返航,或於山中伐木時吟唱)。現今在創新的女性團體舞蹈中,也有融入此兩種曲調並搭配動作吟唱。
另一類特定場合的白話詩歌,使用於以下4種情境:anood do meykadakadai收割小米歌、anood do mamoong小米田除草歌、anood do mapaned夜晚釣魚歌、anood do karayowan白天釣鬼頭刀魚歌。這些歌曲雖然情境不同,但皆為勞動時為消磨時光而吟唱,因此共享相同曲調,歌詞可以互換。
最後2種用於特定場合的白話詩歌曲調,也可稱為「特殊歌曲」,包括喪禮時歌頌往生者成就的meykabakabayo,以及在危急情況下,祈求天神救助的lolosong。
raod文言詩歌的地位與儀式應用
raod文言詩歌使用古語,歌詞簡練且富含文化意涵,主要出現在落成禮歌會與拍手歌會。歌詞通常由歌者自創,唯一的例外是落成禮儀式中avoavoit(使用最深詞彙的祝禱之歌)。至於歌詞自創的raod文言詩歌,題材以歷史與勞動為主,常以4句為佳,並可用5種不同曲調吟唱:kalamaten(lolobiten)快式文言詩歌曲調、raod慢式文言詩歌曲調(非落成禮不宜於家屋吟唱,避免吸引亡靈聚集),與「meykaryag拍手歌會曲調」(可分為夜晚的meykaryag與天亮的peycamarawan2種曲調)。此外,教唱raod文言詩歌時,長輩們會以totodaen(快式吟誦)的方式,讓學習者熟悉歌詞與韻律。
雅美傳統吟唱中,僅落成禮的4首avoavoit使用約定俗成的歌詞,均為文言詩歌,並以raod慢式文言詩歌曲調吟唱。這些歌曲是族人與靈界溝通的平台,具神聖性,需精準吟唱以避免冒犯禁忌,並可視為特殊歌曲。包括,〈mapazaka〉(四門房主屋落成禮套藤圈儀式之歌)、〈avoavoit do vahey〉(四門房主屋落成禮主屋祝頌歌)、〈manovotovoy〉(四門房主屋落成禮送靈界之歌)、〈avoavoit do cinedkeran〉(大船落成禮大船頌)。
meyvaivait挑釁歌曲或鬥歌
最後,雅美傳統吟唱中還有一類特殊歌曲meyvaivait,即挑釁歌曲或鬥歌,依據白話或文言的用詞,分別使用anood快式白話詩歌曲調或kalamaten快式文言詩歌曲調吟唱。meyvaivait為兩名歌者相互針對、挑釁的對歌,歌詞具攻擊性,除非受到挑釁,否則不允許吟唱,以免破壞人際關係。
當代雅美音樂的連結
2017年(民國106年)所有本土語言均定為國家語言後,促進了將族語、流行音樂與傳統歌曲元素結合的音樂創作發展。這些作品展現了雅美族人在推廣族語及音樂創作的多元探索。代表作包括專輯《akokey 親愛的你好嗎》(2020)、《pongso no Tao》(2021)、《溯 UNDO》(2021)及單曲〈Ora Ni Ina 母親的芋頭田〉(2023)等。
參考文獻: